四海浩浩淼淼,奔流不息,颇有大江东去、浪淘尽,气吞万里山河如虎之势。

几只白鹤直入云霄,在青天白云之上自由的鸣呖。

山浪峰涛,层峦叠嶂,一座孤城万仞山。

一轮落日,几点长烟,缥缈似幻。

昆仑之上,紫墉城。

花影重收到家中书信,向四尊请辞后,离开紫墉城回了九黎。

日子如落花流水般,一如既往。

后山。

一身伤痕累累的白衣少女面无表情的握着手里的红玉弓,拉着指尖的箭矢,对准了对面眉目之间尽透着飞扬跋扈,面容明艳动人的妃衣少女。

一起在后山练剑的众弟子不由看着眼前这一幕,议论纷纷,他们也觉得惊奇,这两位师妹就像水与火一样,互不相容,总是能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不要介意,紫墉城确实是许久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了,他们是真的又闲又怀揣着一颗八卦心看起了热闹。

“涂山篱,你别以为有掌门师叔护着你,我就怕你!”

那妃衣少女手里握着一尾羚鞭,虽然没白衣少女身上的伤那么吓人,但形容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蛮眸子里冷戾逼人,神情却波澜不兴,语气冰冷的让人觉得骨头里就像窜进了不绝如缕的寒气一般,让在场众人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只听小蛮道:“凤绯舞,你最好别逼我杀了你!”

“麻烦让让!”

“大师兄。”

就在两人对峙不下时,一叶知秋从人群外挤进来,挡在了两人中间,道:“阿篱,绯舞,停手!几位师尊让众位师弟师妹们明日辰时去无极殿会和,有事相告。”

一叶知秋话音刚落,玉焚弓流光一闪,便从小蛮手中消失不见了,凤绯舞见小蛮收了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了灭魂鞭。

一叶知秋见这两个小祖宗终于不打了,心里这才隐隐的松了口气。

——

而这一边,无极殿之上也正上演着一场除了闭关之外的无涯,让四尊非常头大和尴尬的一幕。

只听站在大殿中的轩辕错似在赌气一般的道:“我不回去!”

随即,“啪——”地一记清脆的耳光,便打在了轩辕错的脸上。

只见轩辕错对面站着一个拄着上等紫香檀木的龙头拐杖、白发苍苍、有些老态龙钟,却神情威严、不怒自威、与轩辕错的眉宇有七分神似的七旬老者。

老者手微微有些发颤,明显也有些诧异自己竟然打了自己的儿子。

轩辕错不敢置信的道:“父皇!”

是的,这老者正是东靖国君,轩辕错的父亲。

老者语重心长的道:“错儿,你也任性了一段时间了,是时候回长安了。”

轩辕错看着面前白发满头、日复一日苍老的父亲,舟车劳顿的来昆仑山找他,面上神情微微有些动容,纵使心中再怨恨自己的父亲,终归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轩辕错低着脑袋,嚅了嚅唇,最后还是抬起头,嗫嚅着道:“我能不能跟一个人告别之后再跟父皇回去?”

他太明白这次离开昆仑山意味着什么,这次离开,注定着他与修仙之道再无缘分,也意味着他与阿篱自此一别两宽,各自天涯。

这时,行事一向老道沉稳的陌颜过来道:“陛下千里迢迢从长安来到紫墉城,确实是舟马劳顿了,十九殿下也是一片孝心,要是陛下不嫌弃,可在紫墉城弟子为陛下专门辟出来的别院小住一两日,陛下觉得意下如何?”

离朱和桃渊、无尘也过来帮衬了几句,先不说德高望重的陌颜上神,离朱上神是天帝之子,桃渊上仙还是错儿的师父,以及在紫墉城说一不二的无尘上仙。

就冲这几层关系,也该卖他们几分薄面,更何况错儿这半年多以来承蒙紫墉城的这几位上神上仙关照,不管怎么说,这份恩情他是无论如何也还不清的。

老者颔首道:“嗯,也好,那就麻烦几位上神上仙费神关照一二了。”

——

众弟子各自散去后,落在最后面走的凤绯舞见小蛮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要不去善膳堂吃饭、要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是独自一人往后山的方向走。

凤绯舞不由在心里想,她去后山干什么?好奇心驱使着她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她一路跟着小蛮,竟也没被发现,于是心中暗喜起来,也更加的好奇,看看小蛮来这里到底干什么。

小蛮脚步一顿,凤绯舞心中一惊,赶忙藏好,小蛮本就被凤绯舞的灭魂鞭所伤,此时的小蛮好似疼痛难忍的再寸步难行,一掌撑着对面的岩壁缓了良久,才抬步离开。

凤绯舞发现小蛮果然有些不对劲,越靠近溪涧,小蛮的脚步便越走越快,凤绯舞连忙跟了上去。

小蛮在溪涧的小瀑布前停了下来,躲在岩壁后面探着脑袋的凤绯舞看到了一幅震惊不已的画面,以至于这个无意间知道的秘密为她日后自食恶果埋下了引子。

小蛮卷起一截衣袖,好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凤绯舞看见小蛮手臂上的皮肤在开裂,慢慢地长出了鳞片,鳞片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流光,就像一团幽暗炽焰河流一般,慢慢地、慢慢地在小蛮的经络四处开散而来……

天边霞光渐消,夜鸦归巢,可是这一幕,凤绯舞却看得十分真切。

凤绯舞带着各自参半的五分惊与五分吓,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只见小蛮对着从溪涧之上倾泻而下的水流伸出了手,水滴在触到小蛮的指尖时,淡青色的流光朝小蛮飞去,小蛮身上的伤在慢慢地复原,手臂也慢慢恢复了原来的光洁雪白……

小蛮放下袖子,唇角轻轻一勾,冷笑道:“既然来了,躲着看多没意思,何不光明正大的看!”

红色流光一闪,玉焚弓便出现在了小蛮手中,小蛮握着玉焚弓倏地转过身,盯着面前,对准了躲在岩壁后的凤绯舞,冷声道:“可是要我亲自请你出来?”

凤绯舞终归是有些心虚,有理说不清,但涂山篱就是个冷面疯子,逼急了她,她可是什么都可以做的出来。

虽然心虚,但自己并不是被吓大的,岂会怕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这一刻,凤绯舞是庆幸的,谁让她好巧不巧的知道了涂山篱的秘密。

涂山篱有这个把柄在自己手里,把涂山篱那张自恃清高又可恨的脸揉碎了,狠狠地踩在脚下,便胜券在握、指日可待之即,看她涂山篱到时候还拿什么来跟自己争。

凤绯舞临走出时,抬高了下巴,看着仅五步开外的小蛮,理直气壮的问道:“我都看到了,你就是个冒牌货!你根本就不是涂山篱,你假冒涂山篱有何居心?来紫墉城又到底是何居心?”

凤绯舞侧身不停地往后退,小蛮眸子微微一眯,握着玉焚弓步步紧逼,小蛮道:“既然被你看到了,那你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凤绯舞一边后退,一边急道:“你搞清楚!我可是燕国的永乐王郡主,你杀了我,你师父和我师父,还有师尊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看你到时怎么向师尊他们、还有燕国和我爹交代!”

小蛮冷笑道:“只要杀了你,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

凤绯舞气急道:“你是个恶魔!”

恶魔?

杀了太多人,小蛮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或许如凤绯舞所说,她的确是个杀人如麻的冷血恶魔。

小蛮轻笑一声,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恶魔。”

凤绯舞后退一步,小蛮便走一步,一步又一步,步步惊心,小蛮看着凤绯舞身后的断崖,蓦地收了手里的玉焚弓,道:“多谢你的提醒,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比杀了你更省事的办法,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办法。”

凤绯舞回头看了眼身后,千丈断崖下是乱石窜空、惊涛拍岸、无穷无垠的大海,凤绯舞惊骇不已的睁圆了眼睛,刚说出了一个:“你……”

只听小蛮从容不迫的道:“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所以,你可以死了!”暗红色的火焰自小蛮掌心窜起,抬手,直接打向了凤绯舞。

凤绯舞的身体凌空飞起,径直落下悬崖时,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蛮,有怨恨、有不甘、也有即将落下悬崖必死无疑的无尽恐惧……

小蛮看着凤绯舞落下去的方向,樱唇微启,轻轻吐出四个字:“愚不可及。”

归巢的晚鸦飞过天边时的叫声,在这静谧寒夜里显得很是突兀。

小蛮回身,道:“出来!”

只见一个人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这个人影,正是不多日便要离开紫墉城来向小蛮告别的轩辕错。

轩辕错的脸色铁青泛白,只是在入了夜的苍穹下看得不是十分真确,轩辕错道:“阿篱,你……杀了她?”

小蛮回过身,淡淡道:“怪就怪,她好奇心太重,不该知道这一切。”

轩辕错忽然急道:“阿篱,估计明日、或者不用明日,他们就会知道凤绯舞不见了,你可知戕害同门是何罪?”

小蛮说:“知道。”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轩辕错回道:“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看到阿篱你来这里。”问道:“阿篱,有什么让你必须每隔一段时间来这里的理由吗?”

久久,小蛮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原身是什么,我天生便自带火灵之力,却又与天生相克的水灵离不开。”

“就像鱼一样,离开了水就会死,半个多月已是我的极限,因为身上的伤加重了体内水灵之力的流失,差点现了原身,而这一切,都被她看到了,所以,她必须死。”

以前还在蛮荒时,因为有母亲水灵之力的封印,所以一直也相安无事,只是削弱了自身体内的火灵之力,随着封印慢慢的减弱,小蛮只能依靠吸收灵力来修复自己身上的伤和维持自己的生命。

也难怪那次,阿篱离开瀛州时明明还好好的,连着赶了十几日的路,便会突然晕了过去。

原来被魔冥的黑魔之气打成重伤从而引发内伤是一部分原因,体内水灵之力的流失也是一部分原因。

轩辕错上前,一把扭过小蛮,双手紧握着小蛮消瘦单薄的肩头,神情异常沉稳的道:“我回去时就去跟父皇提议,我们明日天不亮就动身离开紫墉城,阿篱,跟我走,哪怕与昆仑山为敌,哪怕拼尽自己的性命,我也会保你一世长安!”

小蛮淡淡道:“十九,放开我。”

只是这一刻的轩辕错十分的固执,他定定的看着小蛮,道:“阿篱,跟我走!”

小蛮摇了摇头,使了灵力,抬手使劲扳开轩辕错握着自己肩膀的手。

这个轩辕错,倒是长进不少,自己现在竟然要用全力才勉强胜过他一点。

终于扳开了轩辕错的手,小蛮收了灵力,没有再看轩辕错,径直回过了身。

小蛮漠视着远方的锦绣山河,万家阑珊灯火,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有些悠远:“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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